自贖
關燈
小
中
大
自贖
夏至已過, 葉府後院中盛開的海棠花瓣被甘露壓的不堪重負，期盼著一絲風，能將身上的累贅拂下。
葉清遠只著了一件禪衣, 合著衣襟半躺在院中的搖椅上，雙目微閉, 似是睡了過去。
手中握著的一卷雜記從逐漸放松的手心中脫落, 他身子一激，被掌中突然的空落感晃的驚醒過來。
他極厭惡這種握不住東西的無力感，即便是在夢中，也會草木皆兵。
空氣濕燥, 似是要有雨來, 他疲憊的支起身子, 順手撿起了那本名為“潭西宴游”的小冊。
前世時, 他深夜伏案忙於公務，江赭便會捧著這本小冊, 陪在他身邊。
他到現在都能清楚地回憶起, 自己每每從案前擡首看她，她都會立刻從書本中挪回視線, 與他對眸。
仿佛那書本只是她的障眼法，所有的心思還是放在了他的身上……
但他向來反感文客撰寫的玩樂手記, 覺得不過是一群胸無大志的蛀蟲，拿著家裏的俸祿游山玩水，還要將這種無意義的揮霍之舉冠上“風雅”的噱頭。
而江赭死後, 他重新為她修葺宅院時, 偶爾拾起了這些曾經被她愛不釋手的書冊, 才發現這些游記中描繪的都是身在後宅的她所向往的山川湖海。
他看著書中的每一處插畫上，都被江赭用極細的馬鬃筆添上了兩只小人, 一男一女，或攜手站在高山山頂，或對坐在湖中扁舟，千篇一律，無趣至極。
他自然知曉，她筆下畫的是她和他。
於是搖頭苦笑，後又似百蟻噬心，這種後知後覺的窒息感，他再也不想體會。
葉清遠翻了翻書頁，遺憾的是，重生後的雜記上，再也沒有了江赭的筆跡，插畫上的大漠山川寂寥落寞，除了風景，空空如也……
他將書頁落地時沾上的塵土吹拂幹凈，展了展書腳，板正的擺放在了身旁的石桌上，擡頭仰看著天出神……
這時，他的一名近侍在院門外卸刀，攥著一封信疾步走來。
葉清遠方才還沾染著困意的雙眸驟然清冽，他騰起身，接過信箋道：“朔州有消息了嗎？”
那近侍頷首道：“半月前，朔州侯府失火，沈澈勾結鮮卑意圖謀殺朔州侯，夜襲不成，反被朔州侯絞殺，已中箭身亡。”
葉清遠拆信的動作一頓，寒淵般的峻目閃過一絲光亮，卻轉瞬即逝，臉色重歸平靜，再次確認道：“我們的人可曾看清楚？”
“是，射出那一箭的，是公子的人，箭上淬了毒，就算沒有命中要害，那沈澈也活不過三日……”
小侍的臉上難掩興奮，料想此次任務完成得順利，主子定會賞賜於他……
卻不料，話未畢，就被葉清遠冰涼的掌心扼住了喉頸，他唇角落下，一雙厲目極盡崩潰，沙啞的嘶喝道：“混賬！什麽叫沒有命中要害！三日太久！我要讓他當場斃命！”
那小侍渾身震顫著跪了下去，雙唇哆嗦道：“公子放心，那毒……是苗疆一帶的蛇蟲蠱，無藥可解，箭矢在毒中浸了三日，他扛不住的……”
葉清遠按耐下激動之色，這才放開了扼住對方的掌心。
他長舒了一口氣，吩咐道：“死要見屍，下去吧。”
沈澈剛剛經歷的這場生死之劫，是葉清遠臥冰飲雪謀劃數月才換來的……
……
一月前，朔州侯於北境截殺鮮卑使臣後，拒絕出席聖上親邀的關中大捷宮宴，對太子平定關中之功多有不屑，意圖召集群臣，發動東宮之變，扶三皇子謝璟上位。
朔州侯游說群臣奪儲的證據被葉清遠拿到，他瞞著謝廷，幾經周折，呈給了太子。
那時的謝堯已經猜出聖上有意除掉朔州侯，對於葉清遠沒有將證據呈給聖上，而是呈給自己一事有所防備的同時，也勾起了他的好奇。
當夜便秘密將葉清遠留宿於東宮之中。
春夜風怡，二人執子對弈，促膝長談。
謝堯比誰都要明白，政權爭奪中沒有永遠的敵人，所有的平衡都可被打破，並非一成不變。
“你來我東宮留宿，若被六弟知曉，豈不危矣？”謝堯指尖撚著棋子，托著下巴，擡眸望向對方。
葉清遠淡然一笑，睫羽垂覆，緩緩道：“太子殿下覺得我葉某日日t提頭，是為誰效命？”
謝堯手中的白子遲遲未落，話語中故意帶了試探和鄙夷道：“所有人都知葉學仕雖官居翰林，但卻常於六弟的益王府中謀事，你這般問我，難道有意棄了六弟，想倒戈於孤？”
“殿下不該人雲亦雲，清遠一直都是您的人，自淮水初見時，臣心已昭。”
謝堯聽罷大笑，猛然藏峰內斂，眸光審度的凝視對方道：“這兒是東宮，葉學仕方才飲的是今年的新茶，而非濁酒，可不要睜著眼說胡話，孤的殿門進來容易，能不能出去可要憑你自己的本事。”
說罷，指尖白子落盤，吃了對方的數顆黑子。
葉清遠不以為然，直抒胸臆：“殿下以為，淮山山火的罪證若是我葉某有意隱藏，殿下是否還能如此順利的拿到？那縱火的棕油出自軍需之中，如此大的漏洞，若不是我葉某打點，兵部的人怎會一個個裝瞎，任憑這紕漏落入殿下手中呢？”
葉清遠的五指插在手邊的棋笥中，抓弄著黑子，玉石碰撞的清脆聲自指間流出。
“若我葉某不以此計逼六殿下出手，聖上又豈會看清楚他那常年病怏的小兒，有多少不可告人的野心……所以，關中的那場山火的確是沖太子您而來，但要燒的，卻是聖上對謝廷的疏漏。”
葉清遠視線一定，眸色湧動，朝謝堯傾身湊前道：“對太子您威脅最大的並非三殿下，因為三皇子黨想要跟您爭，自有聖上為殿下擋在前面，而那個躲在暗處，虎視眈眈的謝廷，才是想要太子性命的人。”
初夏的上京，又迎來一個雨夜，洶湧而來的雷聲，仿佛天神降怒。
謝堯回憶著山火案中的細節，確實每每線索踟躕不前時，便會有戶部的人打了馬虎眼，漏出蛛絲馬跡讓東宮捏住把柄。
他思忖片刻道：“既然你要對付我六弟，卻又為何在聖上面前反咬三弟一口呢？”
宮人將狂風撲開的窗戶挨個掩好，殿中充斥著濕潮的死寂。
葉清遠眉目間笑意收斂，執一枚黑子落於白子圍構的陷阱中，甘願入局，他嘴角輕牽，淡淡道：“朔州侯於北境十六州，駐兵馬三十萬有餘，私吞大褚金礦數座，朝中擁護謝璟之臣過半數，若與三殿下爭儲，太子殿下覺得，您勝算幾何？……兩成？怕是不足矣……”
謝堯不言。
這些年來，三皇子黨愈發壯大，即便謝璟不作為，自己這個儲君之位也是被吹的搖搖欲墜。
但從未有人敢當面點破，葉清遠此言著實誅心。
碎珠子般的雨點開始敲打著屋脊兩側的琉璃瓦，緊鑼密鼓，將二人之間的談話隱匿於這個嘈雜的雨夜。
葉清遠越說，一雙入鬢的劍眉聳的越高，神色愈發昂揚道：“隋宗言萬事俱備，為何遲遲不肯發兵？自是因三殿下在這皇城中太過舒心，還有太子殿下與聖上對三殿下的縱容……所以，我只有反咬三殿下一口，令其含冤受制，才能讓隋宗言蠢蠢欲動，勾出聖上的殺心！”
說罷，葉清遠將手中黑子放回棋笥，起身離開棋案，雙手交叉覆額，行大禮於謝堯膝下。
“我知淮水初識，太子殿下便對我心有芥蒂，因我不會務農，便覺我對養我的舅父舅母有不孝之嫌，可這些並不能阻止我葉某為儲君謀天下的淩雲之志，如今我假借投靠謝廷，為殿下鋪路至此，願太子殿下允我游說三殿下，使其放棄儲君之爭，助殿下坐穩東宮主位。”
殿燭雪明，少年懸梁般的鼻翼兩側有彤雲渲染其上。
他隱去了對謝廷的恨，將自己在肚中反覆斟酌的覆仇之路闡述的雲淡風輕。
若沒有前世風雲，他也可以是一腔赤誠，懷揣報覆的有為之仕。
可命運弄人，他不得不吞下前世親種的因果。
謝堯沈默良久，在葉清遠的話中擡眸，示意他起身。
原來面前執黑棋的少年，才是一直在背後推動棋局的關鍵。
他不僅將多年以來，忍辱負重，以病嬌之軀躲在暗處的謝廷揪出到人前。
還設計將蟄伏許久的隋家在聖上面前被迫露了齒牙。
所有的一切，都只是為了他謝堯能登頂東宮？
謝堯心中仍有疑慮。
“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付出，說吧，我謝堯身上，到底有何物，是你想要的？”
暴雨漸歇，月上枝梢。
少年清俊的面龐驀然擡起，望著這個前世曾被自己親手算計，死於關中之戰的儲君，雙目中漸有氤氳奪出。
前世種種罪孽如根根長刺梗在肉裏，日積月累，如不能拔之而後快，待到皮開肉腐，更要疼上百倍千倍。
他第一次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，低下了頭，沈吟道：“自贖……”
葉清遠知道，謝堯不會明白這兩個字的沈重，所以，他以別的理由含糊搪塞了過去……
在這個雨夜裏，他執黑棋，謝堯執白棋，對弈至棋案前的長燭燃盡了一支又一支，燭淚堆積成層層褶皺，直到東方破曉……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夏至已過, 葉府後院中盛開的海棠花瓣被甘露壓的不堪重負，期盼著一絲風，能將身上的累贅拂下。
葉清遠只著了一件禪衣, 合著衣襟半躺在院中的搖椅上，雙目微閉, 似是睡了過去。
手中握著的一卷雜記從逐漸放松的手心中脫落, 他身子一激，被掌中突然的空落感晃的驚醒過來。
他極厭惡這種握不住東西的無力感，即便是在夢中，也會草木皆兵。
空氣濕燥, 似是要有雨來, 他疲憊的支起身子, 順手撿起了那本名為“潭西宴游”的小冊。
前世時, 他深夜伏案忙於公務，江赭便會捧著這本小冊, 陪在他身邊。
他到現在都能清楚地回憶起, 自己每每從案前擡首看她，她都會立刻從書本中挪回視線, 與他對眸。
仿佛那書本只是她的障眼法，所有的心思還是放在了他的身上……
但他向來反感文客撰寫的玩樂手記, 覺得不過是一群胸無大志的蛀蟲，拿著家裏的俸祿游山玩水，還要將這種無意義的揮霍之舉冠上“風雅”的噱頭。
而江赭死後, 他重新為她修葺宅院時, 偶爾拾起了這些曾經被她愛不釋手的書冊, 才發現這些游記中描繪的都是身在後宅的她所向往的山川湖海。
他看著書中的每一處插畫上，都被江赭用極細的馬鬃筆添上了兩只小人, 一男一女，或攜手站在高山山頂，或對坐在湖中扁舟，千篇一律，無趣至極。
他自然知曉，她筆下畫的是她和他。
於是搖頭苦笑，後又似百蟻噬心，這種後知後覺的窒息感，他再也不想體會。
葉清遠翻了翻書頁，遺憾的是，重生後的雜記上，再也沒有了江赭的筆跡，插畫上的大漠山川寂寥落寞，除了風景，空空如也……
他將書頁落地時沾上的塵土吹拂幹凈，展了展書腳，板正的擺放在了身旁的石桌上，擡頭仰看著天出神……
這時，他的一名近侍在院門外卸刀，攥著一封信疾步走來。
葉清遠方才還沾染著困意的雙眸驟然清冽，他騰起身，接過信箋道：“朔州有消息了嗎？”
那近侍頷首道：“半月前，朔州侯府失火，沈澈勾結鮮卑意圖謀殺朔州侯，夜襲不成，反被朔州侯絞殺，已中箭身亡。”
葉清遠拆信的動作一頓，寒淵般的峻目閃過一絲光亮，卻轉瞬即逝，臉色重歸平靜，再次確認道：“我們的人可曾看清楚？”
“是，射出那一箭的，是公子的人，箭上淬了毒，就算沒有命中要害，那沈澈也活不過三日……”
小侍的臉上難掩興奮，料想此次任務完成得順利，主子定會賞賜於他……
卻不料，話未畢，就被葉清遠冰涼的掌心扼住了喉頸，他唇角落下，一雙厲目極盡崩潰，沙啞的嘶喝道：“混賬！什麽叫沒有命中要害！三日太久！我要讓他當場斃命！”
那小侍渾身震顫著跪了下去，雙唇哆嗦道：“公子放心，那毒……是苗疆一帶的蛇蟲蠱，無藥可解，箭矢在毒中浸了三日，他扛不住的……”
葉清遠按耐下激動之色，這才放開了扼住對方的掌心。
他長舒了一口氣，吩咐道：“死要見屍，下去吧。”
沈澈剛剛經歷的這場生死之劫，是葉清遠臥冰飲雪謀劃數月才換來的……
……
一月前，朔州侯於北境截殺鮮卑使臣後，拒絕出席聖上親邀的關中大捷宮宴，對太子平定關中之功多有不屑，意圖召集群臣，發動東宮之變，扶三皇子謝璟上位。
朔州侯游說群臣奪儲的證據被葉清遠拿到，他瞞著謝廷，幾經周折，呈給了太子。
那時的謝堯已經猜出聖上有意除掉朔州侯，對於葉清遠沒有將證據呈給聖上，而是呈給自己一事有所防備的同時，也勾起了他的好奇。
當夜便秘密將葉清遠留宿於東宮之中。
春夜風怡，二人執子對弈，促膝長談。
謝堯比誰都要明白，政權爭奪中沒有永遠的敵人，所有的平衡都可被打破，並非一成不變。
“你來我東宮留宿，若被六弟知曉，豈不危矣？”謝堯指尖撚著棋子，托著下巴，擡眸望向對方。
葉清遠淡然一笑，睫羽垂覆，緩緩道：“太子殿下覺得我葉某日日t提頭，是為誰效命？”
謝堯手中的白子遲遲未落，話語中故意帶了試探和鄙夷道：“所有人都知葉學仕雖官居翰林，但卻常於六弟的益王府中謀事，你這般問我，難道有意棄了六弟，想倒戈於孤？”
“殿下不該人雲亦雲，清遠一直都是您的人，自淮水初見時，臣心已昭。”
謝堯聽罷大笑，猛然藏峰內斂，眸光審度的凝視對方道：“這兒是東宮，葉學仕方才飲的是今年的新茶，而非濁酒，可不要睜著眼說胡話，孤的殿門進來容易，能不能出去可要憑你自己的本事。”
說罷，指尖白子落盤，吃了對方的數顆黑子。
葉清遠不以為然，直抒胸臆：“殿下以為，淮山山火的罪證若是我葉某有意隱藏，殿下是否還能如此順利的拿到？那縱火的棕油出自軍需之中，如此大的漏洞，若不是我葉某打點，兵部的人怎會一個個裝瞎，任憑這紕漏落入殿下手中呢？”
葉清遠的五指插在手邊的棋笥中，抓弄著黑子，玉石碰撞的清脆聲自指間流出。
“若我葉某不以此計逼六殿下出手，聖上又豈會看清楚他那常年病怏的小兒，有多少不可告人的野心……所以，關中的那場山火的確是沖太子您而來，但要燒的，卻是聖上對謝廷的疏漏。”
葉清遠視線一定，眸色湧動，朝謝堯傾身湊前道：“對太子您威脅最大的並非三殿下，因為三皇子黨想要跟您爭，自有聖上為殿下擋在前面，而那個躲在暗處，虎視眈眈的謝廷，才是想要太子性命的人。”
初夏的上京，又迎來一個雨夜，洶湧而來的雷聲，仿佛天神降怒。
謝堯回憶著山火案中的細節，確實每每線索踟躕不前時，便會有戶部的人打了馬虎眼，漏出蛛絲馬跡讓東宮捏住把柄。
他思忖片刻道：“既然你要對付我六弟，卻又為何在聖上面前反咬三弟一口呢？”
宮人將狂風撲開的窗戶挨個掩好，殿中充斥著濕潮的死寂。
葉清遠眉目間笑意收斂，執一枚黑子落於白子圍構的陷阱中，甘願入局，他嘴角輕牽，淡淡道：“朔州侯於北境十六州，駐兵馬三十萬有餘，私吞大褚金礦數座，朝中擁護謝璟之臣過半數，若與三殿下爭儲，太子殿下覺得，您勝算幾何？……兩成？怕是不足矣……”
謝堯不言。
這些年來，三皇子黨愈發壯大，即便謝璟不作為，自己這個儲君之位也是被吹的搖搖欲墜。
但從未有人敢當面點破，葉清遠此言著實誅心。
碎珠子般的雨點開始敲打著屋脊兩側的琉璃瓦，緊鑼密鼓，將二人之間的談話隱匿於這個嘈雜的雨夜。
葉清遠越說，一雙入鬢的劍眉聳的越高，神色愈發昂揚道：“隋宗言萬事俱備，為何遲遲不肯發兵？自是因三殿下在這皇城中太過舒心，還有太子殿下與聖上對三殿下的縱容……所以，我只有反咬三殿下一口，令其含冤受制，才能讓隋宗言蠢蠢欲動，勾出聖上的殺心！”
說罷，葉清遠將手中黑子放回棋笥，起身離開棋案，雙手交叉覆額，行大禮於謝堯膝下。
“我知淮水初識，太子殿下便對我心有芥蒂，因我不會務農，便覺我對養我的舅父舅母有不孝之嫌，可這些並不能阻止我葉某為儲君謀天下的淩雲之志，如今我假借投靠謝廷，為殿下鋪路至此，願太子殿下允我游說三殿下，使其放棄儲君之爭，助殿下坐穩東宮主位。”
殿燭雪明，少年懸梁般的鼻翼兩側有彤雲渲染其上。
他隱去了對謝廷的恨，將自己在肚中反覆斟酌的覆仇之路闡述的雲淡風輕。
若沒有前世風雲，他也可以是一腔赤誠，懷揣報覆的有為之仕。
可命運弄人，他不得不吞下前世親種的因果。
謝堯沈默良久，在葉清遠的話中擡眸，示意他起身。
原來面前執黑棋的少年，才是一直在背後推動棋局的關鍵。
他不僅將多年以來，忍辱負重，以病嬌之軀躲在暗處的謝廷揪出到人前。
還設計將蟄伏許久的隋家在聖上面前被迫露了齒牙。
所有的一切，都只是為了他謝堯能登頂東宮？
謝堯心中仍有疑慮。
“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付出，說吧，我謝堯身上，到底有何物，是你想要的？”
暴雨漸歇，月上枝梢。
少年清俊的面龐驀然擡起，望著這個前世曾被自己親手算計，死於關中之戰的儲君，雙目中漸有氤氳奪出。
前世種種罪孽如根根長刺梗在肉裏，日積月累，如不能拔之而後快，待到皮開肉腐，更要疼上百倍千倍。
他第一次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，低下了頭，沈吟道：“自贖……”
葉清遠知道，謝堯不會明白這兩個字的沈重，所以，他以別的理由含糊搪塞了過去……
在這個雨夜裏，他執黑棋，謝堯執白棋，對弈至棋案前的長燭燃盡了一支又一支，燭淚堆積成層層褶皺，直到東方破曉……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